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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唐昌跃(丽水市作家协会会员)
  说来惭愧,身为土生土长的遂昌人,殊不知其境内也有一座“唐山”;且路远山遥、雅静幽深,因名僧贯休蛰居14年而颇负盛名。

  数年前,有幸拜读了纪勤先生的散文《寂寞唐山》,全文沉博绝丽、波澜老成,万分赞叹之余,由此对唐山也算是略知了一二。

  后来翻阅了一些有关唐山和贯休和尚的方志和诗集,一些谜团也开始得到索解:贯休(823~912年),唐末五代前蜀画僧、诗僧。俗姓姜,字德隐,婺州兰溪(今浙江兰溪市游埠镇仰天田)人……唐天复间入蜀,被前蜀主王建封为“禅月大师”,赐以紫衣。贯休能诗,诗名高节……有《禅月集》存世。亦擅绘画,尤其所画罗汉,更是状貌古野,绝俗超群,笔法坚劲,人物粗眉大眼,丰颊高鼻,形象夸张,所谓“梵相”。在中国绘画史上,有着很高的声誉。存世《十六罗汉图》,为其代表作。

  数月前,有幸和众多的文人墨客一同前往了唐山,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多年的心愿。此番能够躬身拜谒唐山,不仅仅是戏水游山那么简单;因为有了日本学者井上豪先生的同行,似乎又平添了几分庄肃和虔诚。井上豪先生是一位长年研究贯休文化的学者,长得温文儒雅,举止大方,颇有一些文化人的气息。此次,有幸见识到先生介绍的有关贯休文化的一些文字和《十六罗汉图》,也算是大开了眼界。日本宫内厅藏的《十六罗汉图》原迹罕现于世,这套罗汉图是较为典型的“梵相”,井上豪先生及一些日本的学者认为可能是宋初的临本。画像中的人物,浓眉深目,大鼻隆突,胡须络腮,肤色黝黑,神情脱俗,带有浓厚的异域特征。惊叹之余,心中自感慨不已。

  从不同的方位出发,自山脚前往唐山,共有五条古道可以到达。据一位文友告知,我们穿行的就是插花岭古道,沿着这条古道穿宋家岭古道,就可以通往衢州府城,过去是通衢的商道。那一条条敦实光滑的石板铺就而成的古道,历经千年沧桑,阅尽世态炎凉,它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唐山曾经的辉煌和繁昌。多少的信女善男,带着种种殷望,不远千里,沿着这一条条悠长曲折的古道,风尘仆仆的从四方赶来朝觐。如今,已有一条蜿蜒盘旋的小马路,宛如游龙一般,可以到达寺院的山脚。经过多方打听,方知是当地的一些热心人士自掏腰包筹建的,应该投资的数目还不少。

  秋兰飘香,天朗气清,正是玩景游山的好时节。大约一炷香的光景,便来到了寺院山脚的虎跑丘附近。清光绪版《遂昌县志》卷二有过记载:“唐山 在邑北十五里,五代时僧贯休望气登山,即其地创翠峰院以居。院北有涧广五亩,虎跑出泉,澄沏甘冽,岁旱不竭,号虎跑邱。东有山,盘陀而下,景物幽胜。休居十四年,旋入蜀不返。”虎跑丘,也有后人称之为“虎扒丘”,过去应该就是寺院的僧人用来耕种的几亩良田;南方耕种的几乎都是水田,此地曾经清泉汩汩、四季潺响,应该还是可信的。当年的贯休来到唐山,正值壮年。冥冥中,似乎还能看到,贯休曾经在此耕种时挥汗如雨的影子。如今已是荒草迷离,乱石满径,那一泓欢跃叮咚的清泉,早已干涸不再,成了荒岭中一个遥远的记忆。

  山路的崎岖自不必说,一群长年生活在城市、优越惯了的文人骚客,突然来到一片陌生的阔叶林中行走,除了几分特有的猎奇之心,一路上行迈靡靡,湿滑的路面更得小心翼翼。常年喜欢舞文弄墨的这些文人雅士,躬身行走在悠悠千年、填满了故事的古道上,定会浮想联翩、感慨万端;心中对文化底蕴深厚的唐山会更为虔诚,对名僧贯休也会愈加的敬畏。过了虎跑丘,路旁绿叶葱茏的山林旁,尚能遥见塔林遗址一处;大伙蜂拥而至,如获珍宝,一通久卧于地面的石碑上,还能依稀辨出有“普同塔”三字,可惜仅剩塔基及一些凌乱的残石构件。“普同塔”历经了千年的风雨沧桑,冷眼静观世间的风云变幻,目睹了一个又一个朝代的盛衰兴亡......

  兴许也是这样一个秋意深浓的日子里,当年的高僧贯休和尚,突然心血来潮,又开始东扬西荡,一不小心就荡到了平昌这方风水宝地上。是有意还是巧缘已经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一步踏入平昌的妙境后,整个人便如醉如痴,醉倒在水秀山明的好山好水中。生长在唐末那个动荡不安、烽火连天的岁月里,贯休是不幸的,和众多的寻常百姓一样,每日耽惊受怕,苦不堪言。群雄纷争,狼烟四起,朝迁市变,天命攸归。忧国忧民又积极乐观的贯休,却并未对国家前途丧失信心,他渴望有一天老天会突降英才,有良将贤臣出来力挽狂澜、重振朝纲。贯休又是幸运的,在他内心最为不平静的岁月里,来到了平昌,有缘巧遇了唐山。唐山可是一方养人养心的风水宝地,贯休来到了唐山,从此便迈不开步,而且一呆就是十四年。人生最为宝贵的十四年,贯休是在唐山度过的。漫长寂寞的十四年中,贯休和尚几乎与世隔绝,开始安闲的修心养性,题诗作画,也许是唐山的灵气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,于是就有了惊世的《十六罗汉图》。

  过去隐世的高人不计其数,贯休倒是一位脱俗超凡、不甘寂寞的高僧。在一本《唐山》的小册子中,有幸见到了贯休有咏唐山诗传世:“谁是言休即便休,高吟静坐碧峰头。三间茅屋无人到,十里松林独自游。童子念经深竹里,猕猿拾虱夕阳中。因嗟往事抛心力,六七年来楚水东。闲担茶器缘青嶂,静纳禅袍坐绿崖。虚作新诗反招隐,世事多与此心乖。”当年的贯休和尚,每天貌似悠闲安详,内心里还是此起彼伏的。如同闲云野鹤一般的他,一边牵挂着海水群飞中的天下黎民百姓,一边又在四处寻觅着可以隐世安生的桃源净土。人世间有多少的高人雅士,都渴望能找到一方可以直情径行、安闲养心的世外桃源;但要做一名真正的隐士,又谈何容易?有时候,不仅仅是修为和境界的高低,可遇不可求的还是一个“缘”字。茫茫人海中,芸芸众生万千,又能有几位是那幸运的有缘人呢?

  邑人尹廷高有《唐山》诗云:“乘风长啸翠峰头,唤醒当年老贯休。境界高寒多得月,松筠萧洒密藏秋。蜀尼曾礼空中刹,吴越难添句里州。劫外有家人不识,白云千古意悠悠。”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。俗人也好,高僧也罢,最终都如那一缕淡淡的轻烟,寂寞的乘风离去,消失的无踪无影。白云依然千古,当年的老贯休已然不在,人去寺空空寂寂,人去寺空徒四壁;唯独那座孤独的唐山,历经悠悠千年,依然四季常青,依然寂寞如初。

  翠峰禅院中虽不能说是香火鼎盛,倒也略微有了人气,这座迟来的新禅院来之不易,是后人颇费周折重新修葺的。最初的翠峰禅院,千百年来饱经风雨,人迹罕至,终于轰然倾塌。就像是一位无人照料、风中残烛的空巢老人,孤独的日子里一直无人问津,最后郁郁而终。明代遂昌人王养端《唐山翠峰院》诗云:“恋彼仙人迹,渺然叹荒唐。衣傅禅月衲,寺古贯休堂。蜀尼既好道,岂复惧梯航。不谓万峰寂,乃能见悬光。”从诗文的描述中,还能寻到当年的翠峰禅院一些模糊的影子。古时有多少的文人骚客,游遍天下,终年都寄情于各地的胜景名山中,心中的一些文化情节最终都衍变成了文字,和读者们产生心灵的共鸣;其实他们更为看重的,是众多山水能借助他们的文化思想发荣滋长,得以饮誉天下。从《唐山》的几十篇诗文中,便足以说明唐山的奇境在古代众多文人墨客心中的位置。

  一位九十高龄的长者,精神矍铄,长年生活在唐山的山脚下,名曰东梅村。他曾经和我们说起,他小时候常来翠峰禅院,当年的禅院,四壁之上都填满了壁画,其中就有一些是十六罗汉的模样。我想,大概就是贯休大师一时兴起的杰作罢!一番唏嘘之余,又对翠峰禅院命运的变幻无常开始感慨开来,无论真也好、假也罢,如今是物非人非,一切都已经不是太重要。世间的人和物,讲的就是一个“缘”字,一旦缘分已尽,有一些东西自然就冰消瓦解,永远都无法挽回,也许这就是世间万物最终的宿命。

  后寺也是近年来新建的,为唐山娘娘庙。据说当年的深宫娘娘,身体欠佳,良久未愈,可急坏了万岁爷和朝中的大臣们。后来闻听唐山翠峰禅院的佛祖非常灵验,娘娘便带着左右随从来到了唐山。奇迹般的大病痊愈后,娘娘便吩咐左右找来上等的檀香木,依照自身的模样,在寺中塑立了一尊佛像,并命自己的两位随从太监留下守护。两位随从太监一直陪护着娘娘的那尊塑像,最后孤老终死在唐山。离寺庙后山大约两三百米处,至今还保留着简易的太监墓一座。一入宫门深似海,那两位可怜的太监,在宫中还未好好缓过神来,又身处人稀地僻的荒郊野岭,阒寂凄凉。两位可怜人惺惺相惜,漫长的岁月里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。同人不同命,就因为地位身份的那一点点的不同,命运竟会如此的不堪,结局又是如此的悲惨。墓旁还有一株古老的桂花树,虽显老态龙钟,倒也叶茂枝繁,一直默默地陪伴于太监墓旁,日夜相依,不弃不离。见证了那两位忠心耿耿的老奴,曾经战战兢兢、不舍昼夜地守着娘娘的塑像,不敢有丝毫的怠慢;每日殷殷勤勤,香火不绝,其心昭昭日月可鉴。

  不过有时候,我突然间又会莫名其妙的羡慕起那两位太监来。能够长年居住在清幽偏远的唐山中,可以来去自由,兴许他们的内心里还是充满欢乐的;至少,不用诚惶诚恐的每天伺候万岁爷和娘娘,也算得苦尽甘来。生活在山高皇帝远的唐山之中,他们可以从心所欲,高枕无忧;可以过得更洒脱一些,更快乐一些。

  能够无拘无缚的过着幸福的每一天,我们都会羡慕的紧,何尝又不是呢!


作者简介
  唐昌跃,男,1974年出生,现供职于遂昌县建设局,丽水市作家协会会员,遂昌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,至今已公开发表散文、小说二百余篇,曾在文化部及人民日报举办的文学赛事中获奖。


  监制:曹善君
  采编:徐素红 编辑:王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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